2017年8月27日星期日

《性別告白—當我提筆寫「他」》談生理與心理間的性別藩籬

性別告白—當我提筆寫「他」
不是男、不是女,便是「不男不女」。

這充滿歧視形容,常常被套用在無法釐清自己性別的人身上,無法被二元性別社會歸類。「雙性人」就是其中因生理特徵無法歸類而被扣上歧語的人士。這種歧視不止於言語,更深深滲透入生活的每部分,包括嬰呱呱落地時要填的那張出世紙、到入學填表、到公共廁所如厠……不勝細數,在在叫人只能二者擇其一。

當我們討論一個男人或者個女人選擇同性伴侶時,不斷批評其不合庭組合標準、破壞社會結構、違反上帝旨意等,把「男」/「女」二元性別觀點牢牢套在社會框架,卻從沒注意要生命本是多變且流動的,沒有絕對。大自然創造物種,也沒有絕對的凹凸榫位,充滿彈性。

細細老師把年幼時被醫學權威綁在手術枱上廿多次的殘酷經歷寫下,卻能把自己血淋淋,輕淡地描寫得像遊人在耶路撒冷揹十字架之體驗,沉重得豁然。細細揹著家族長男的寄望和醫生的選擇,由八歲到十三歲的幼年時期,躺上手術枱二十多次,不斷忍受成為「一個男人」的改造;到了廿多歲,又因月事來潮而再次忍受手術,成為另一個性別,以茲配合出現月經這女性徵狀。由始至終,他只有甲而後乙的選擇,雙性不列其位。

為甚麼有性別這一選擇?為甚麼父母、醫生都想改造孩子的本「性」;為甚麼教育系統、公共設施、工作場所、甚至乎在家庭的細小圈子裹,都逼一個人去選定其中一種性別去生活;繼而施壓讓他/她擔當社會賦予的角色功能。為甚麼人口調查要強調男女比例、要分析比例是否失衡?為甚麼一個人的生活方式和言行都要困在肉身表徵上?當我們把「每個人獨特而獨立的」的口號喊得響亮,實際上卻又無容納異己揮灑潛質的胸襟。

細細老師對第二波女權運動的批評卻頗為冤枉。他批評Judith Butler及當時的專業權威擁戴「性別育成論」——高呼性別是後天被培養出來的,故此人的性別是被塑造而非天生,男人也可被改造成為女性。這個論點造成兩種影響:一、為嬰孩動手術成為其中一個性別被合理化;二、無法選定一邊性別的人進一步被否定或排斥。這令我聯想到同志出櫃論中,Eve Kosofsky Sedgwick指出在出櫃風潮中,不能現身的同志進一步走向黑暗。

Judith Butler指出性別是後天培養出來的角色操演,嬰孩在社會和家庭的制度框架下,甫出生便因其性器官的展現而被冠上男或女的身份,在這身份之下被賦予指定性別的角色功能,行為也受到角色限制,例如男剛強而女陰柔。潛移默化間,他/她也認同社會賦予的身份並產生相關的慾望,例如裝扮、愛慾傾向和責任感。她其實是批評社會主流強逼一個人選定立場並要努力扮演,女性角色因而被牢牢鎖在家庭角色裹,女權主義者若無法看清平權的目的是推翻性別宿命論,只爭取分擔家務、相等教育等利益,永遠無法打破性別限制,也就無法打破父權遊戲。

只不過,六、七十年代女性主義掘起的年頭,女性作為弱勢卻同是主流群眾,雖無可避免著重自身顯見的權益訴求,但其反抗的也是父權壓下來的生活制式;這和雙性人被逼成為男性的長男壓力,就是為了延續父系權益。雖派系不同,但根本同源。以性別育論來鞭撻先軀,不合情理呀。

然而,兩者都是著重自己的選定性別,無法突破性別限制。雖然細細老師一直䀆力辨析自己的性別慾望及表現,他少年時期開始便在剛強/陰柔的性別特徵上拉鋸,他的參考點始終來自二元社會,這又和Judith Butler發現的女權運動弱點相似,同樣忽視了性別的藩籬。關於這點,細細老師後來是意識到的,於是他呼籲醫療專業還雙性兒抉擇權,嘗試在雙性平權運動上,透過法律和教育去肯定第三性別的存在。


合書一刻,十分敬佩細細老師能放下苦難怨懟,待生命忠誠、待人熱誠;更承擔起還雙性兒自由身的大義之舉,無不令人敬佩!

閱讀書籍:
1.     細細老師(2017):《性別告白——當我提筆寫「他」》,香港:明窗出版社。

參考書籍:
2.     Judith Butler, 2006. Gender Trouble: Feminism and the Subversion of Identity. New York: Routledge.
3.     Eve Kalvosky Sedgwick, 1993. “The Epistemology of the Closet”, in Henry Abelove(eds.), Lesbian and Gay Studies Reader, New York: Routledge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