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10月25日星期六

一個坐在馬路上的原因 (二)

「最初,他們來抓共產黨員,我不說話,因為我不是共產黨員; 
接著,他們來抓社會主義者,我不說話,因為我不是社會主義者;

再來,他們來抓工會會員,我不說話,因為是為不是工會會員;

後來,他們來抓猶太人,我不說話,因為我不是猶太人;

最後,他們來抓我,已經沒有人能為我說話了。」
- 德國牧師 馬丁.尼莫拉

2014年10月25日雨傘運動第二十八天

二零一一年,九月。我坐在教授的辦公室裏,聽他侃侃而談當時的特首選舉,他認為讓一個做過基層的人坐上去,或許能帶來新面貌,總好過笨蛋當政。我卻隱隱覺得這會是一場「置諸死地而後生」的危機,其人權力來源不是民間,尤其梁乃「今天的我打倒昨天的我」之輩,估計強勢的人當領導,只會令政局白熱化。老師若有所思,他不明白草根看世界是很直接的。

二零一二年,九月。剛畢業的我坐在添美道上,同場尚有十二萬和我一樣渺小的市民,最多的是中學生。我們在要求撤回「國民教育科」,那個忽略公民教育的國民教育科。十二萬人的呼喊聲逼使政府撤回科目。那年,我剛脫離學生行列,那年,我才知道這一代的中學生已經醒了,他們的老師和父母也有部分睡醒了。

二零一三年,九月。我們又聚集在添美道。這一次,我們多了一項娛樂:看電視和看明星。香港電視想辦免費電視台,香港新一代想睇新的電視頻道,我們都厭棄獨裁者的CCTVB 和「不存在」的ATV。然而,廣播及通訊事務局說:「香港電視台太多會削弱現有電視台的競爭力,會鼓吹惡性競爭。」於是乎,資金及製作班底已然就位的香港電視台,輸給了只是不斷重覆播放粵語殘片的亞洲電視。這一次,雖然無法改變政策,但連明星們也得從染缸裏探出頭來,看看誰在剝奪他們的就業機會。

二零一四年,又是九月。又是添美道。這一次,我們不敢有任何娛樂,連吃個飯也顯得低調而謹慎,因為,這一次所有人都得代表所有人。我們在與龐大的獨裁政權正面交鋒,在一個獨裁體制下,我們竟然要求有公民選舉權,我們想建設自己城市的建築藍圖。這下糟糕了,獨裁者的原則,就是摧毀家園,以強權逼使人人把他當爹娘,當紅太陽,忽然有子民說,你不是我的天。

港府不敢做。我們這群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香港打工仔、揹負著考試升學才是王道的包袱的學莘,竟然敢在老虎頭上捋鬚。我們得屏息靜氣。選擇坐在馬路上,是想讓還在睡著覺走路的香港人停下來,睜開眼睛,看一看今天的世界,看看眼前隻老虎的姿態;選擇坐在馬路上,是想讓在老虎面前卑躬屈膝討口飯吃的官宦們下車走走平民走的路;選擇坐在馬路的原因,是因為要讓力圖改變的一個人,看見另一個人的努力。

群眾的力量需要在一個光明磊落的地方,才能發熱。幾以萬計的人民橫躺在政府機關門外的馬路上,不呼、不喊、不哭,只是卑微地坐著,和旁邊的那一個人低聲訴說著自己的願景,多麼卑微呀!這種力量,能抬起政權嗎?這種聲音,能叫醒鐵屋裏的沉睡的人嗎?這種願景,能繪畫出美好的藍圖嗎?

我們要求撤國民教育,我們要求廣管局公平對待商人,全都都要訴諸街頭運動。為甚麼?因為站在政治角度,我們都不是公民,我們連最基本的政治選舉的權利也沒有。

香港人只能在一個光明磊落的地方,建造一個紀念碑,讓它睡在馬路上,讓尚能說話的人,尚有話說的人,去那裏說話。有一天,去那裏,只是慶祝獨裁者的逝去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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